​想要变成人却没办法变成人的怪物,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讲了什么?

想要变成人却没办法变成人的怪物,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讲了什么?

很久以前,在某个地方住着一只没有名字的怪物。怪物很想得到一个名字,所以它决定出去寻找一个名字。可是,世界那么大,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呢?于是,怪物分裂成了两只,一只往东边去寻找名字,另一只往西。

往东去的怪物遇到了一个村庄,在村庄的入口处,它看见了一个铁匠。怪物对铁匠说:“铁匠叔叔,把你的名字给我吧。作为谢礼,我会让你变得强壮的。”铁匠答应了怪物的请求,把自己的名字交给了它。怪物钻进了铁匠的身体里,使铁匠变得力大无比。铁匠成了整个村子里力气最大的人,受到了大家的欢迎。

有一天,铁匠喃喃自语道:“看看我,看看我,我肚子里的怪物已经这么大了!”说着,饿极了的怪物从身体内侧往外把铁匠吃掉了。这样,它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。

然后怪物又先后到了鞋匠和猎人那里去做了同样的交易。可每一次怪物都没有忍住,从肚子里往外将那个人吃掉,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。

【没有名字的怪物】

后来,怪物来到了城堡里寻找名字。他从窗户往里看,看见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男孩,那个男孩是王子。怪物对男孩说:“请把你的名字给我吧。作为谢礼,我会让你变得强壮的。”男孩答应了怪物的请求,把名字给了它。怪物钻进了男孩的身体里,使男孩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了。

国王和臣民们看见男孩恢复了健康非常高兴。怪物很喜欢男孩的名字,在城堡里住得也很开心,因此无论肚子多饥饿,它都忍住了。可是到了最后,怪物还是没有忍住。“看看我,看看我,我肚子里的怪物已经这么大了!”说着,怪物把国王和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吃掉了。

吃完了所有人,男孩离开了城堡,继续往别处走。走了很远以后,他遇见了往西走的怪物。男孩对往西走的怪物说:“看看我,看看我,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名字了哦。”

往西走的怪物却回答说:“我不需要名字,没有名字我也过得很幸福。”

结果,男孩把往西走的怪物吃掉了。这样,男孩又变成了独自一人。“哎,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名字却没有人叫。约翰,多好的名字啊!”

上面这则故事是日本漫画家浦泽直树创作的悬疑漫画《怪物》其中的一则插话。最初,读完了这则故事,我无法形容它带给我的感觉,实在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充满“恶意”。虽然是以童话的笔调写成的,却讲述了一个非常残酷的故事,简直就像魔鬼的低喃一样。可是,用恶意来形容,却又感觉没触及到这则童话的灵魂,它并不单纯是一个普通的黑暗童话,残酷只不过是它披在表面的外衣而已。

【浦泽直树】

证据就是浦泽直树还创作了另外两则插话《大眼睛的人和大嘴巴的人》和《和平天使》,虽然故事的风格与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一样,尤其是《和平天使》的结局也相当残忍,读起来却远不如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那般冰冷。《大眼睛的人和大嘴巴的人》和《和平天使》只是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的拙劣的模仿品,试图凭借悲惨的结局渲染出黑暗的气氛。而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的阴沉则是弥漫在整个故事的情节和象征当中的。

经过很长时间我才理解了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的象征意义,名字对怪物寓意为何?为什么没有名字的怪物如此渴望得到一个名字呢?我们都知道名字是一个代号,如果愿意的话,我们可以给自己或给任何事物取上任何的名字。没有名字的怪物大可以直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就得了,何必要出去远行,到世界上去寻找名字呢?

因为名字不是有了就可以的,它还需要被呼唤。不管一个人给自己取的名字有多好,要是没有人呼唤这个名字,那它就没有任何意义。互相称呼名字代表人和人建立了最基本的关系,所以当两个彼此人初次结识时,总要互相报上自己的姓名。如果一个人没有人叫他的名字,那么这个人该有多孤单啊?

没有名字的怪物缺少的不仅是一个名字,它还缺少了呼唤它的人。所以,它到世界上一方面是为了找名字,更重要一方面则是要找到呼唤它名字的人。寻找名字的旅程实际上象征着孤独的怪物寻求入世,和世人建立联系的过程。

【怪物钻进铁匠的体内】

当然,没人会想要和怪物建立联系,怪物除了名字,还需要一副人皮作伪装。我们看到在故事中怪物向人索要名字,要到了名字之后,还要钻进人的肚子里,变成那个人。名字是用来被呼唤的,身体是用来被看的,二者共同构成了人类的识别系统。职业则代表了一个人的社会身份/社会关系。怪物占有了人的识别系统以后,也窃夺了他的社会身份,成为一个完整的社会人,这正是怪物渴望得到的一切。

然而,经营社会关系是相当费劲,有时甚至可以算得上煎熬的事情。因为人和人相处经常需要互相妥协,把自己的棱角磨平。特别对于那些秉性和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来说,和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在忍受折磨。法国哲学家萨特曾经说过:“他人即地狱”,表达的就是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,被打碎,被重铸的痛苦。

怪物的本性是吃人的,这是一种反社会的性格,进入社会以后怪物一再想要压抑,然而越压抑,吃人的欲望就膨胀得越厉害,最终都失去控制了。前三次,它吃掉了用来掩饰自己的皮禳,破坏了这一识别系统,进而也导致了社会身份的崩溃。第四次,怪物吃掉了城堡里的所有人,这次虽然与前三次破坏的对象不同,却殊途同归。因为社会身份是被社会构建出来的,以社会为参照系,社会被破坏了,社会身份也就不复存在了。不过,怪物还是保留下了男孩的名字和身体,这表明了它仍然渴望以人的姿态活下去的愿望。

故事的结尾,作为男孩的怪物遇见了当初与它分裂的另外一个怪物。我们可以把当初的那次分裂看成是怪物与自我的一次告别。因为想要进入人类社会必须舍弃作为怪物的本性,所以它将自己割裂开来。这令人想起了尼采的名言:“我的目光从今天望到过去,发现比比皆是:碎片、断肢和可怕的偶然——可是没有人。”马克思也曾讲过相似的话:“社会是这样一种状态,每一个人都像是从身上锯下来的一段肢体,昂然地走来走去,许多怪物——一根手指,一段脖颈,一个胃,一个肘,但是从来不是一个人。”两位哲学家皆道出了,社会戕害人性,把人切割得支离破碎的事实。

【怪物割裂自己】

虽然怪物主动将自己割裂了,强行把自己镶嵌进人类的模具之中,但它始终不能彻底摆脱天性,因此不管它挣扎多少次,结局注定还是失败。往西方去的怪物似乎经历了不同的生活,从结果看,它获得了完全不同的领悟。

“我不需要名字,没有名字我也过得很幸福”是往西边去的怪物获得的答案。没有名字,永远不被人呼唤,不和人建立关系,却仍然感到幸福——这是多么自信的精神境界啊,它体现一个个体独自达到了生命的完满状态,不再依赖他者,它的快乐从自性当中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,永远不会被夺走,也永远不会干涸。这样的生活状态正是尼采和萨特提出的理想的生活状态。

可是,一个人能在孤独中获得自我救赎,对此我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。尼采用尽一生清醒的时间教人追寻这种理想,他自己也在不断的践行,最终他还是被孤独推入疯狂的深渊。或许世界上确实有人能达到那种高度,但那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。

往东走的怪物接受不了往西走的怪物得出的这一答案,将往西走的怪物吃掉了。然后它仍旧陷入无解的迷茫当中——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名字却没有人叫。”

《没有名字的怪物》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“想要变成人却没办法变成人,想要走进社会却没办法走进社会”的怪物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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